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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益坤(脱胎漆器髹饰技艺)

八旬漆画家郑益坤:醉心大漆之万千姿态 不遗余力薪传技艺



  郑益坤


 人物名片


  郑益坤,1936年出生于福州仓山一户普通农家。他擅长漆画、中国画。早年毕业于福州工艺美术专科学校,曾任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副所长兼福州画院画师、福州漆画研究会会长。他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高级工艺美术师,曾参加和负责北京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和台湾厅总体设计工作。1993年被国家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2007年,被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称号。


 代表作品

  《金鱼盘》,陈列于人民大会堂福建厅,著名美术评论家王朝闻风趣地说:“气死猫”;漆器《“春晴蝶舞”文房四宝盒》、《“海之恋”座屏》分别荣获1984、1986年两届“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优秀创作设计”一等奖;漆画《蝴蝶兰》获“全国漆画展”优秀作品奖,并被前苏联东方艺术博物馆珍藏。

  1987年“装饰漆膜”科研项目通过省级鉴定,被中国轻工部授予“全国轻工业优秀新产品奖”和“全国轻工业科技‘金龙腾飞奖’”;1994年漆画《静物》入选“第八届全国美展”并被中国美术馆珍藏。1999年漆画《心愿》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奖;2010年漆画《海鲜》、漆艺《脱胎漆缸“乐在其中”》被中国工艺美术馆珍藏。


  今年80岁的漆画名宿郑益坤,一生挚守生活和艺术真谛,痴迷于自己笔下的天地,醉心于大漆的万千姿态。静守着斗室画卷,任凭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

  回溯郑益坤的艺术人生,曾因擅长描绘栩栩如生的漆画金鱼,获得美术评论家王朝闻一句“气死猫”评价,从此得了个“金鱼坤”雅号;1959年,凭借扎实功底和娴熟技艺,参与并负责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和台湾厅室内设计工作,一直持续到1995年为止;1993年,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2007年,成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郑老一生谦逊。预约采访时,他十分谦虚“我都已是个糟老头子了,福州还有很多优秀漆画家,采访他们更有意义。”提携后代之心跃然言语,其实更是对漆艺传承的期盼。其实,访前还有个小插曲。初已约好时间,没多久他又打来电话,语气恳切地说,“老了记性不好,忘了明天去医院检查身体,能否改成后天呢?”他连声抱歉,令记者感到十分暖心。


与漆结缘
师承陈子奋、潘主兰等名家


  脱胎漆器皿《脱胎鱼缸·乐在其中》

  1935年的仓山高湖一带,这里是整片农田,不远处就是闽江,江边是果林。郑益坤就出生在这样的普通农家。

  “我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如果不是解放,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在郑益坤的童年记忆中,下河抓鱼、游泳是常有的游戏,池塘、荷花、浮萍、鲤鱼、石桥、土屋等景致深深印刻在他幼小的心田里,随着年岁增长,构成绘画的素材宝库。

  郑益坤最早接触到的漆工艺品是家里的一件镜盒,那是他母亲年轻时的嫁妆。母亲告诉他,这件纹饰精美的镜盒出自大名鼎鼎的“沈绍安正记”,也就是沈绍安第五代孙沈正镐的商号。从此,郑益坤知道了沈绍安家族和福州脱胎漆器的魅力。

在美术学校工坊创作毕业作品《螺钿散花瓶》,1959年入选全国首届工艺美展。右为郑益坤。

  郑益坤与漆艺的第一次结缘是他学习劳动之余制作的一艘微型玩具龙舟,船头是一个口衔龙珠的龙首,舟壁用油彩细细绘上盛开的荷花、嬉戏的鱼儿和粼粼的水波,使观者如同亲历龙舟赛事一般。作品一完成就成了小伙伴争相传看的宝物,甚至连教他木工手艺的师傅都竖起大拇指。

  因为家境清苦,12岁时,郑益坤就到鳌峰洲的木材行打工贴补家用,凭那瘦弱单薄的身体,要扛起重达百来斤的枕木,颤巍巍走在架设于海船和码头的木板上,这种强度的体力活,用郑益坤的话来说,“以后生活里再辛苦都不怎么觉得。”

  1952年,郑益坤入读福州六中,遇到恩师翁永庆。郑益坤常常捧着厚厚的画稿,缠着翁永庆,而这个美术老师也格外爱护,悉心传授指点,郑益坤受益匪浅,逐渐在本地小有名气。

  那时候,一些民间画工忙时就让郑益坤去帮助画龙舟、寺庙壁画或者门神。而这些画常要用到大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郑益坤知道了“漆会咬人”,就是过敏。

  “我经常看到一些很有天分的人,因为对漆过敏,美女变成猪头,只好忍痛割爱。”郑益坤笑着说,而自己早已有了“抗体”,到他20岁考入福州工艺美术学校时,已经不会过敏了。

  说起入读学校的经历,郑益坤眼神发亮,饶有兴致,记者能从他突然加快的语速中,体味到当时的欢欣雀跃。

  郑益坤正在学习漆器创作。(左图为高秀泉授课,左一为高秀泉,右一为郑益坤;右图为李芝卿授课,左三为李芝卿,右二为郑益坤)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开始扶持脱胎漆器制作业。在李芝卿大师的倡议下,福州工艺美术学校于1956年成立,向社会招收50名学生学习漆器专业。

  当时,已毕业分配到福州郊区办事处水利科工作的郑益坤,得知后迫不及待地要报名。但单位领导告诉他,如果去上学,工资将要停发。出于对脱胎漆器艺术的热爱,郑益坤还是毅然决定去报名。

  几经周折,郑益坤终于争取到报名机会,可学校的招生工作已结束并上完了两周的课程。学校负责人看着眼前这位抱着一大摞作品,风尘仆仆赶来的农村孩子,勉强同意破格为他加试一场。郑益坤展现了良好的造型能力,他被录取了,还被选任为班长。

  福州工艺美术学校当时名师荟萃,聘请了陈子奋、潘主兰、龚礼逸等著名画家,著名漆艺家李芝卿、高秀泉负责专业知识技能的传授。

  在大师指点下,郑益坤学艺日精,很快脱颖而出,在福州画坛崭露头角,频繁在报纸、杂志登载画作,参加省、市美展,还加入了福州市美术家协会。


探求艺道
“气死猫”评价获“金鱼坤”雅号

  漆画《鱼水情》

  1958年,北京人民大会堂建成竣工。按照周总理的建议,让各省都有自己的会议厅,由各省自主规划装饰。

  1959年,李芝卿率领福州工艺美术学校毕业生到北京实习,参与人民大会堂的设计装饰工作,郑益坤是其中一员,因表现出色被留用至福建厅设计工作结束。

  1959年,在北京实习期间,老师同学合影于天安门广场上(后排右二为郑益坤)。

  “那时候,我们承接了三个部分,福建厅、宴会厅和二楼小宴会厅,从进门屏风到陈设案几,从沙发到谈判桌都以福建的髹漆技艺来体现。”据郑益坤回忆,福建厅采用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设计师王尔德的思路,舒适典雅、稳重大方,既有民族特色,又有地方风格,在当时广受好评。

  1959年,在北京小石桥董必武故居,郑益坤等人为北京人民大会堂万人宴会厅做髹漆。中间为郑益坤。

  工作结束后,漆艺家们被奖励到杭州西湖游玩一周。当时负责接待外宾的杭州西湖华侨大厦派出专人接待,给了他们最高的礼遇。想起这些,郑益坤由衷感叹:“说明福州漆艺了不起,也让我感受到漆艺术在室内装饰上有着无限作为的可能,更加坚定了我从艺的决心,到现在已整整60年。”

  后来,王尔德去世,郑益坤接任总设计师,仍然沿用了王尔德的整体构思。

  1959年,郑益坤以优异的成绩从福州工艺美校毕业,从事漆艺创新设计。他一方面虚心向研究所的漆艺专家学习,另一方面虚心地向漆器厂的工人师傅们请教,又较为系统地掌握了漆工艺技术。

  郑益坤在福州工艺美术研究所从事漆艺创作。

  1963年,郑益坤做了一个金鱼盘,放到人民大会堂福建厅,表现金鱼在很深的水里,看上去朦朦胧胧的,很是生动。

  著名美学评论家王朝闻看了之后,就说:“简直是气死猫了!”他的话一下子就传开了,福州漆艺界都在传说:郑益坤画的金鱼会气死猫。也因为此,郑益坤又得了个“金鱼坤”的雅号。

  “这件事把我吹上去了,也给了我一个很大的创作动力,成为我创作的座右铭。”郑益坤说,“我就想怎么样才能把金鱼画在盘里,真正达到很逼真的感觉,达到能产生‘气死猫’的艺术错觉?我就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在钻研。”

  后来,他被安置到玉雕厂生产塑料,一是将塑料通过挤塑机软化成型,一是将泡沫通过高压加热成品,这两项工作被人戏称为拉线面、蒸馒头,而这么枯燥乏味的日子,过了整整七年。

  转机出现在人民大会堂台湾厅设计装饰工作。郑益坤从1973年介入,再接着是福建厅的装饰更新,直到1980年,才完成所有工作。

  相较于其他仅在某专项漆工艺技术方面能力出色的工艺大师,或单纯进行艺术创作的漆画家,郑益坤在漆艺上的探索是多元的。他不仅涉及漆画创作,还倡导、组织、参与了与漆艺相关的科研开发。

  比如重新恢复传统漆沙砚工艺,研制出标准的漆沙砚制品;组织研制开发的漆器移饰新工艺,被原国家轻工部授予科学进步三等奖;倡导和参与开发的漆器闪光装饰漆膜,被原轻工部授予全国轻工业科技金龙腾飞奖。他还将装饰漆膜的成果直接运用到漆画创作中,开启了漆画创作中使用漆膜镶嵌的先河,拓展了漆画表现的空间。


题描绘八闽风物
花鸟虫鱼均可入画


漆画《渔歌子》

  看到郑益坤的漆画作品,会发现他爱以八闽风物为题材。水仙、荔枝、桂圆在他笔下都有精彩的表现,花鸟虫鱼都有他的感情融入;且每幅作品都立体而逼真,让你忍不住想伸手去一探真假。

  在花鸟虫鱼漆画中,金鱼作品无疑名声最大。熟谙漆性的漆画家,都说金鱼是一个非常适宜用漆表现的“讨好”题材。漆画家面对黑漆板,仿佛国画家面对白宣纸,“只画鱼儿不画水,水中自有波涛”,那洁白的宣纸就是水,那晶莹的黑漆更神似水,这就给观众一个想象的空间,表现了东方人的“意象”审美情趣。

  但是郑益坤创作金鱼时,有他自己的理解与创新。有的金鱼身上有银色的鳞片,红色的漆液就无能为力,郑老就大胆地引用了现代合成涂料——聚氨脂,事先涂在银色的鳞片上,再通体罩上透明漆,保住了鱼鳞的银色,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郑益坤针刻花卉

  他的金鱼如果画在漆盘里,仿佛盘中真有水,水中真有鱼,有的隐在水中,有的浮出水面,有的若隐若现,达到了栩栩如生的境地。据说,台湾一位收藏家,买了一幅郑益坤的画作,有20多条金鱼,拿回家放在光线好的地方一数,又多出几条来,喜出望外。

  不过,“金鱼坤”这个雅号也曾给他带来烦恼。有人就说他,只会画金鱼。但著名漆画艺术家、中国现代漆艺的开拓者和漆画创始人之一乔十光则力挺郑益坤,“中国历史上已出现过专门画梅、专门画兰、专门画竹的画家。现代又有善于画马的徐悲鸿、善于画虾的齐白石、善于画牛的李可染……难道漆画界就不能出现一个专门画鱼的郑益坤吗?何况他并不单单画金鱼。”

郑益坤(左)与潘主兰(右)在师生联展上。

  比如,郑益坤创作的一幅漆画《心愿》,用白色蛋壳镶嵌而成的和平鸽错落有致地落在用变涂制成的斑驳秋叶丛中,漆趣与画味得到了完美的统一,荣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银奖。

  漆画是个耗费体力的工作,郑益坤年岁渐长,也想尝试年轻一代艺术家们的创作方式,于是,他运用漂漆手法,制作了一些“一半靠天,一半靠人”的写意作品,也是一种革新。


不遗余力
薪传福州老技艺



  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内,装饰设计人员一起留影(右为郑益坤) 

  作为在漆艺方面造诣深厚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郑益坤被文化部授予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的代表性传承人。郑益坤不仅继承、发扬了前辈们制作脱胎漆器的技艺,并且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传给了他的孩子和学生。

  对于脱胎漆器工艺的日渐式微,郑益坤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和责任感。他认为,自己是福州脱胎漆器技艺承前启后的一分子,要把前辈教给他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给后人。

  郑益坤带出的最得意弟子当推自己的孩子郑鑫。1991年,郑益坤曾在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教授漆画,而郑鑫恰是班里的学生,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1995年,正逢郑益坤最后一次参加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台湾厅装修,郑鑫凭借自己对主题的敏锐把握,创作了《宝岛蝶情》漆画屏风,一举成为台湾厅入选作品,与其父亲陈列在福建厅的《凌波仙子》遥相呼应,传为美谈。

  郑益坤的工作室。

  除了儿子之外,郑益坤希望能够再找到其他可以传承衣钵的徒弟,但曾有不少学生因为经济方面的现实压力纷纷改行。为了留住学生,郑益坤不惜卖了自己的画作,给仍处于学徒阶段的学生发补贴。

  当时,西安美术学院硕士生陈施耘慕名来到福州,师从郑益坤学习漆画。她将自己在福州老街巷写生的创作稿通过透叠、打散、重构来创作自己的漆画处女作,因强烈的光影效果、深邃神秘的画面感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展,让郑益坤欣慰不已。

  面对后起之秀,郑益坤坦然地说,“我过时啦,那些新东西留给年轻人去发挥,该是他们大展才华的时代了。”

  在郑益坤家作品。

  为了让更多年轻人了解漆画、爱漆画,郑益坤把创作之外的时间都放在到各个艺术院校给学生讲课上,对有志于漆艺创作的年轻学子总是倾囊相授。

  2007年的一天,郑益坤突患中风,医生叮嘱他再不能过度劳累,老人就把漆画教室设在了自己家里,欢迎爱好漆画的年轻人随时登门讨教。

  “有一天,有人问什么是怡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年轻人懂得。”郑益坤忧心传统漆工艺因无人继承而渐渐湮没,“我当初就是醉心于这含蓄蕴藉、千变万化的独特肌理而迷上漆艺的”,他真心希望能够有更多青年学子继承宝贵技艺,将福州漆艺发扬光大。


  脱胎鱼缸

  锥画漆艺《玉玲珑》


各方评说

  何少川(原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画中那一条条金鱼鼓腮摆尾,漂游嬉戏,那种怡然自得的神情,被表现得栩栩如生,淋漓尽致,真如活的一样,既形似,又传神,令人回味无穷。这样的珍品是人们所喜爱的,也是人们希望能经常看到的。

  郑礼阔(原福建省第二轻工业厅厅长、福建省工艺美术学会名誉会长,高级工艺美术师):益坤大师的漆画作品以现实生活为依托,以荔枝、龙眼、白茶花、福橘、美人蕉、鱼类、古老石桥等为代表的福州地方风情都进入到他的艺术视野中,使他的漆画作品具有现实生活的真情实感和浓郁的乡土气息。

  乔十光(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现代漆画创始人):精湛娴熟的技术也是其成功的要素。彩绘的厚薄变化,渲染的浓淡不一,罩染的轻重有别,研磨的多少不同,全靠经验的积累,必须经过长期的实践才能有所体会。郑益坤通过无数次的实践,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他的笔下,漆遇到了金鱼题材,其独特的美才有了用武之地。金鱼的题材遇到了漆才得到生动的表现,大漆与金鱼真是天作之合。

  鲁一(诗人、书法家、艺术评论家):从沈福文之鱼到郑益坤之鱼,形、体、色、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但黑漆之底并未变为写实之水。意境立于形,却成于意,正是这点虚拟手法的约定,使得郑益坤的金鱼不仅仅止于工艺性的逼真,而在整体意境上接通中国传统绘画的象征意味。在现实与虚拟同一化的前提下,观众依靠想像创造出自足的精神世界。

  丛林(美学评论家、中国艺术研究院工艺美术研究所常务副所长):如果说彩漆描绘是平面的装饰艺术,那么“锥画”是在漆层深度上做艺术探索。由于郑益坤在这方面的成功探索,实际上把这门纯粹的器表装饰工艺与现代工笔白描艺术结合,演变成了极具表现力的漆画技法,并且赋予了这门古老神秘的装饰工艺以美学现代性。




来源:福州新闻网